《日照蔚藍海》番外之二
襯衫的秘密
紀海藍發現淺見時人堅持每天都穿長袖西裝襯衫，而且扣子必定扣到最上面那一顆這個怪僻的背後的秘密，是他們交往了數個月後，某個淺見時人意外比她晚起的週末早上的事。
「嗯……」紀海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總是早起的男友居然還熱呼呼地躺在身邊，眨了好幾下眼才確定面前的養眼畫面不是幻覺。
好難得啊，一定是時人昨天下南部出差到很晚還堅持要趕回台北太累了吧……
兩人交往後，因為各自的工作與論文都忙，仍然分別住在自己的租屋處，有空時就一起吃個飯，週末紀海藍則會來他的公寓過夜，目前為止兩人都覺得這樣的模式很不錯。
通常她週末早上醒來的時候，他都早就穿好衣服，甚至到樓下超商買好早餐上來才叫醒她一起吃。這是她第一次在天色明亮時看到他的睡顏，還有他意外結實的身材––––之前他們每次……的時候，他死都不開燈的，她知道他心中也許還有些小小糾結的點，也就順著他的意思不強求。
不過，不把握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多看幾眼她就是笨蛋，而她當然不是。
這個念頭讓紀海藍頓時睡意全消，睜大眼決定把握良機看個過癮。
在晨光下裸著上身的他，漂亮沒有贅肉的肌理之上，有著一些疤痕，有的淺、有的深，從胸口、腹間、到手臂上都有，照這個分佈看來，後背大約也很難倖免。
這些，就是他打架的那五年留下來的紀錄吧……
雖然聽過堂弟晴人描述過他那段叛逆苦澀的過去，在兩人共度的那些熱情夜晚她也隱隱覺得他肌膚的觸感並不是全然平坦，但親眼看到那些疤痕出現在一派斯文的他身上，她還是覺得很不好受，心口有種被揪緊的感覺。
他還在睡，長長的睫毛覆在臉上，晨光投射出眼下扇形微淡陰影，一臉好平靜的樣子 。
隨著他呼吸的起伏，左胸上那道斜而長的疤痕也隨之被微微拉長又恢復原狀，像想要撫平他曾受過的傷一樣，紀海藍忍不住伸出手，輕觸那道醜惡的疤痕。
疤痕凹凸不平的觸感跟周遭平滑的肌理形成強烈對比，不論她順過幾次，身體上的疤痕，當然不會因此變得更淺。
那麼，他心裡的疤痕，好了幾分呢？
當她指尖滑過疤痕尾端，無意識抬手想再從頭撫平的時候，她的手忽然被抓住。
「很癢。」淺見時人帶些沙啞的聲音傳來。
「淺……淺見先生！」現行犯被逮個正著，她不自覺喊出了交往前習慣稱呼他的方式，然後視界就被他翻身而起的身影給佔滿。
「海藍，」他低沉的聲音直呼她的名字，親暱得讓她臉蛋立刻泛紅。「妳又忘了，我們已經不是需要使用敬語的關係了。」
「我——」還沒說出些什麼，唇已經被懲罰式地吻住，令她差點無暇呼吸。
「海藍……叫我的名字。」他離開她的唇，鍥而不捨地要求著。他喜歡互相直呼名字時那種無可替代的親密感，這個沒神經的女人要到什麼時候才不會不小心又脫口而出那些冷冰冰的敬語？
紀海藍一邊喘著氣，一邊逃避著他過分專注的目光，忽然發現他鎖骨間有她方才未發現的痕跡。
「啊，你鎖骨這裡也有一道疤，難怪你襯衫都扣到最上面一顆。」她伸手輕觸他鎖骨之間的凹陷處。
「海藍！」淺見時人忍無可忍地扣住她的手鎖在床上。「不要忽然岔開話題，更不要在一大早在男人身上摸來摸去，妳這樣是要負起全盤責任的。」
「欸……」她還沒表達完自己的驚訝，他的唇與身體就又覆上來，席捲而來的熱情讓兩人都沒有餘裕再多說什麼。
待激情平復後，淺見時人將她擁在懷裏，讓她枕在自己的肩頭，他則以大手撫著她滑順如緞散落在他胸膛的長髮。
她的長髮果真觸感極佳，他從以前就注意到她煩躁時很喜歡摸自己的髮尾，原來這樣做還真有種療癒作用。
她的手又在不安份地摸著他手臂上的疤了，好像她也覺得很痛似的。
「你就算天氣再熱也穿著長袖襯衫，是不想露出這些疤痕嗎？」她的聲音有些悶悶的，讓他有點擔心她是不是又要哭了。
「一開始是不希望引人注意，現在則是習慣了。」他長指滑到她眼角，確定那裡沒有濕意，才放了心。
「可是台灣的天氣又悶又熱的，我一直在想你夏天時穿那樣出去怎麼沒中暑。」她一臉認真地抬頭看他。
她的表情實在太認真，他忍不住笑出聲，露出一對小虎牙。
「我不是在說笑話耶……」紀海藍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忽然被戳中笑點露出高反差孩子氣笑容的男友，決定趁機斗膽建言––––「而且不是每個人穿起西裝都像你一樣好看，你要不要放過台灣支社的同僚啊，就讓他們解幾顆扣子、不用打領帶、或是夏天時可以穿短袖襯衫什麼的。」
自從聽到他們交往的消息，淺見晴人可是跟她提了這事好幾次，還誇張地說全體台灣支社社員的幸福就握在她手上什麼的……雖然她不覺得公私分明的男友會被這種枕頭風吹動，但基於同情之心，還是提一下好了。
「整齊的衣著能給客戶好印象，我不覺得要求這個很過分。」果然不為所動。
「還好你不是我的上司……」 抱歉啦晴人還有小陳，我救不了你們，請自求多福吧。
「海藍，妳剛剛說什麼？」
「呃，沒有啊。」紀海藍連忙裝死。如果讓時人知道這話題是晴人要她提起的，常踩堂哥底線的晴人可能真的會被派到南美洲那個什麼巴西還是秘魯的支社，然後每天寫詛咒信詛咒她……還是趕快轉移話題為妙。「那你跟我出去約會的時候，要不要穿得輕鬆一點？反正不是上班時間。」
老實說，西裝男跟牛仔褲女，那畫面真的滿滿的違和感。
「妳真的那麼不喜歡我的穿衣風格？」淺見時人想起她曾給他起的奇怪綽號。
「唔……不是啦。」該怎麼說比較好呢？紀海藍苦思半晌。「但有些場合，像是去夜市還是去海邊玩什麼的，穿西裝的話活動上有點拘束，你不會覺得不方便嗎？」
「跟妳在一起之前，我去的地方都是需要穿正裝的場合。」
這意思是，他以前根本都不出去玩的嗎？紀海藍又有點心酸酸的，只好把臉埋進他胸膛。
「海藍？」他好聽的聲音透過胸膛的震動傳到她心裡。
這個人，知不知道自己過去的生活有多不正常啊，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真的讓她很心疼。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但我一點都不會在意。」她低聲說，抬手撫上他手臂上的一道長疤。「這些是你勇敢的證明。」
勇敢面對同儕的欺侮，為了保護摯愛的父親不被嘲笑而挺身而出的證明。
她親愛的戀人，擁有堅強的靈魂，才能在經歷那樣的狀況後走到今日。
這份勇敢堅強，一點也不可恥。
她感到淺見時人的大掌來回撫著她的髮絲，像觸碰著世上最珍貴的事物。
「妳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他的聲音接近嘆息，卻很溫柔。「我交往過的幾任前女友，都覺得這些疤很嚇人，希望我跟她們出去時絕對不要露出來讓別人看到，以免被誤認為幫派份子，在家時也最好遮起來，畢竟並不是什麼賞心悅目的東西。」
所以，他理所當然以為她也會這麼想，下意識避開了她能看清自己裸身的機會，卻沒想到……剛剛他居然就這樣在她面前被她看得一清二楚，而她一點也沒有嫌惡或害怕的樣子，還摸得十分起勁––––淺見時人忽然察覺自己這個小小心結居然在不經意時被她打破了。
這女人，大概就是生來打破他所有原則的吧。
「這樣啊……」紀海藍一向開朗的嗓音卻有點異樣，雖然她努力地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仍是個笑容。
「幾任」前女友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把重點畫在這種不重要的地方。
心細如髮的淺見時人立刻就發現了。「海藍，我跟她們都沒有聯絡了，以後也不會。」
「嗯。」知道他不說假話，紀海藍剛剛還微酸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而且，我上次談戀愛是工作以前的事了。」
「所以？」心情一好，她摸起另一個剛發現的腰側淺疤，盡情享受現任女友才有的吃豆腐權。
「妳想要談怎樣的戀愛，告訴我，我會努力去達成。」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她，神態無比認真。「之後的夏天，妳希望我穿短袖的話，我就穿。」
「……笨蛋。」紀海藍又忽然被他打中淚點，停下手邊所有佔他便宜的動作。「我不是那個意思。」
「海藍，別哭……」淺見時人一見她眼眶發紅就慌了手腳。「那妳到底希望我怎麼做，告訴我？」
紀海藍抹去眼角濕意，抬頭凝視擁著自己的戀人，那雙深邃的長眸中有著焦急與困惑。「我只是希望你不是為了隱藏什麼、偽裝什麼，而是因為喜歡，所以那樣穿。」她伸手輕觸他微皺的眉心。「說實話，你的西裝姿帥得不得了，我常被你迷得暈頭轉向，只是擔心你一個大帥哥在街頭中暑被別的識貨的女人撿走而已，真的。」
她誇張卻無比認真的說法使他輕笑起來，他胸膛微微的震動直傳到她心底，不知為何激起一圈圈的幸福情緒，她回視他深邃的眼，自然而然地泛出一抹微笑回應。
「海藍……」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聽來格外性感。「在遇見妳之前我從來沒想過那些問題，我答應妳，我會好好想想我到底喜歡什麼。不過 ……」
「不過？」她愣愣地看著他的臉逼近她。
「有一件事我現在就可以很確定地告訴妳，」他的鼻息拂上她的唇。
「什麼事？」
「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他的話語沒在她唇邊。
我也是，時人。
一邊承受著他溫柔的吻，紀海藍不自覺將手放上他胸膛，又碰觸到了某一道疤，她伸手將之包覆住，用自己掌心的溫度溫暖它。
她不會再讓這個人受傷了，也會陪著他，將所有的舊傷一一痊癒。
然後，等他再也不介意這些疤痕的那天，她會陪著他，穿上他喜歡的衣服，一起享受微風輕拂過肌膚的幸福感受。
紀海藍笑著回吻他，一面遐想著除了西裝襯衫之外，這男人穿上別的裝束會是什麼樣子。
其實只要露出那個犯規的笑容，穿什麼都很適合吧……
啊，光這樣想著，就覺得未來很令人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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